第二章 最初的余温
这姿态仿佛他们是最亲密的恋人。
林知夏不是很喜欢她吗？！
萌萌一脸不高兴地钻进了房间，每次他离开都会闹别扭。
顾伯平回头看白沭北，眼里满是赞许：“六年不见，变了。”
“已经在联系谈判专家了。”
“嗯。”她暗自握紧拳头，心跳却莫名地急促起来。
“你自己来吧。”白沭北收回手，沉沉陷进沙发背里，心里却懊恼极了，掌心似乎还残存着那股绸缎般的丝滑质感，他指尖微微一颤，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身前的女人。
毕竟是普通人，从没接受过什么严厉正规的训练，白沭北能看出她紧张得额头直冒汗，可是还故作镇定地冲自己微笑。
萌萌脸上的表情更惊慑了，不顾白沭北的阻拦，直接从副驾爬到了后座。
白沭北忙完自己的事儿，这才走到她跟前，看着她不断瑟瑟地发着抖，在她身旁坐下：“你表现得很好，不过你本来就在娱乐公司工作，成天和那些明星打交道，演技不错。”
白沭北鄙夷地闭上眼，不想多看她一秒：“去睡觉。”
林晚秋从阳台看到了院子里聚集着很多人，也看到了白沭北，他此刻一身帅气硬朗的迷彩军服，整个人看起来阳刚英气。
白沭北一直在低头看什么东西，余光瞥见她出来，这才合了文件夹，眼眸微微抬起：“醒了。”
白沭北目光微微朝下，一眼就瞥到她白|嫩嫩的长腿，那肌肤白得似雪，隐约还能窥见里面的湛蓝静脉，他别过眼，沉声说了句：“我去睡了。”
白沭北暗暗鄙视了自己一番，倏地退开，眼神沉郁地转过头：“跟着我。”
“知夏……你冷静一点。”林晚秋艰涩地从牙关挤出几个字，露出漆黑的眼睛，怯怯地注视着他，“我是晚秋啊。”
之前吴大爷一家是他的小女儿通过拨打急救电话向警方求助的，可是当时警方并不清楚屋里的情形，现在基本情况都确定了，白沭北和刘思明确定了周密的营救计划，顺利救出了人质。
林晚秋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，少年看她不说话，重新回到了原来的地方，雪人堆得并不高，他好像只是随性而为，也没什么工具。
萌萌默默地叹了口气：“拿你没办法。”
不知道是谁在发抖，那么近的距离，只剩彼此模糊的影像，林晚秋脑子嘭一声炸开了，白沭北不是没吻过她，可是在日光之下，这是第一次。
林晚秋仰着头看他，都忘了自己还狼狈地趴伏在雪地里。
林晚秋猜想他早就有了计划。
果然白沭北出来时面色不悦，还在用纸巾狠狠擦着手掌。林晚秋疑惑地皱了皱眉，将手掌小心地凑到鼻翼下嗅了嗅，好像没那么夸张吧？
白沭北微怔，这样的林晚秋和他接触过的太不一样了，在这种时候，不知道她是不是还需要伪装？
或许因为他最后的那场戏，一路总算有惊无险，站在林晚秋家门前时白沭北感觉自己的后背整个都是汗湿的。
白沭北忽然有点暴躁，他是讨厌林晚秋，可是不该这么肆意拿她的生命开玩笑，万一她真因为自己有什么意外，那萌萌……
有些记忆涌进脑海里，那是他尘封的、不屑面对的，可是此刻和唇上那柔软馨甜的触感相互交融着，心底竟升起一股异样的情愫。
白沭北浓眉微蹙，这望远镜看得异常清楚，连林知夏凶狠的表情都一寸不离尽收眼底。通过他青筋暴起的狰狞模样可以推测出他的力道有多重。
他做完这些动作就转身坐回了沙发里，视线没在她身上停留，而林晚秋也从他脸上窥伺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。
林晚秋倒是一点儿也没看出他这细微的心理转变，只是迟疑着伸手去拿药酒：“我自己来吧。”
平日里最八卦的小秦回头冲他直嚷：“老大，快来看，这女的真可怜，快被打死了！咱是不是得过去英雄救美啊！”
林晚秋裹着有点发旧的棉服，鼻头冻得发红，外面却是亮晃晃的，白得刺眼，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出来挨冻，好像这样才能让自己头脑更加清晰一点。
白沭北见到顾伯平从楼里出来，主动迎上去握手，刘思明也是这时候才看到顾伯平的，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，难怪上边会把白沭北调过来，只是顾伯平什么时候住进这旧楼里边的？怪不得上边这么重视。
还有几处淤青落在了大腿内侧，林晚秋穿的睡裙，白沭北还未意识到，手掌已经落在了她细腻嫩滑的肌肤上。等他察觉到不对时，两人都尴尬地别开眼。
白沭北从后视镜看她一眼，眸深似海。
“喂？”接通后对方却没马上说话，只隐约有窸窣的声音透过话筒传了过来，有点像风声？
白沭北任由他骂，将他双手双脚都捆住，然后直接将人扔进了卧室。
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，只剩自己的胸口还在剧烈跳动着，林晚秋看了眼窗外渐沉的天色，这一切好像又做了场梦。
“你真觉得自己是为林知夏好吗？”白沭北脸上始终神色淡然，没有过多的情绪外泄，“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家庭暴力存在吗？就是因为很多女人选择了纵容，男人在第一次施暴之后轻易得到了宽恕和原谅，所以才会有第二次、第三次，你怎么这么蠢？”
林晚秋摇了摇头，还是强忍着。白沭北发现这女人忍耐力不是一般的好，忍不住冷笑：“抗击打能力练出来了？”
林知夏脑子还是有些混乱，迷茫地扭头看林晚秋。
少年嘴角勾起迷人的弧度，不由分说地就把她从雪地里捞了起来，冰凉的手指触到她的手心，明明很冷，她却觉得舒服。
那些绑匪很小心，这栋楼里的其他居民还没得到任何消息，白沭北不想林晚秋紧张害怕继而乱了自己的计划，冷声道：“没事。”
她静了静，才回道：“萌萌的事，我到底哪里错了？我不过是按顾小姐的吩咐做事。”
说到底，白沭北讨厌她还是因为顾安宁。
耳边都是风声，轻飘飘的，还有树荫晃动落下的细碎阴影，两人立在院子中央，好像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。
她扶着墙壁一路走出来，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到了他。
他这是怎么了，居然会想去帮林晚秋？在最初看到她被施暴的那一刻，他脑子一片空白，或许真的是太讨厌她了，对她的偏见让自己总会在第一时间怀疑她的动机和初衷。
说话间，眼神飞快地扫了眼屋子，里边很平静，平静得她胸口发慌。在沙发上坐着两个男人，面容冷淡凶戾，光是看过来的眼神就让她心生寒意。
林晚秋尴尬地抬手，飞快地挡住了嘴角的伤痕，可是抬手的动作又迫使袖子往下滑，手上的淤痕也不合时宜地露了出来。
他刚才是从商务楼的地下车场，搭广告公司的车混出来的，现在装成林晚秋的恋人就是想混淆绑匪的注意力，可是对方太狡猾，他表面镇定自如，心底却依旧是慌的。
林晚秋醒来时已经是夜里两点了，瞪着眼看了好一会儿发白的屋顶，还有那盏水晶灯……她眼眶有些发胀，许久都恍惚不过来自己究竟是做梦还是真的。
林晚秋正在学着他的动作笨拙地自己推拿，屋子里静得只剩下彼此刻意压抑的喘息声，所以被他这陡然站起的动作惊了一下，疑惑地看着他。
这只是个意外，尽管当时心底有些异样的情愫，可是没多久林晚秋就把这事儿给忘了，除了少年那句意味不明的话狠狠撞击了她心口一下，她再没见过他，也再没生出其他想法。
白沭北将镜头微微旋转，视线里出现了楼下的住户。
白沭北看她又莫名其妙停下来，皱了皱眉头：“我已经给他联系了疗养院，就算他现在没有攻击其他人的意识，也难保将来有天会彻底发疯。我不在的时候萌萌会去找你，我不希望她发生任何危险。”
白沭北的目光从地板上蜷缩的小巧身形收回，曲臂挡住了他迎面挥来的拳头，随即旋腿一踢将他撂倒在地：“林知夏，你疯了！”
白沭北当着众人的面就把身上的迷彩服换了下来，屋子里没有女人，都是一群精壮结实的老爷们儿，等他利落地换上一套便服，刘思明才开口：“对面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过了，想从楼上楼下突破难度非常大，绑匪很狡猾，一直有人在观察上下的情况，只要有陌生人进去就会特别谨慎。”
刘思明不解地打量着他。
今天是周末，可是楼里依旧有不少加班的白领。
白沭北无奈，每当这种时候就会止不住地想：如果当初没有发生那么荒唐的事儿该有多好……至少孩子会比现在幸福很多。
林晚秋刚想再问一句，醇厚低沉的男声隐隐有些不耐：“下来接我。”
林晚秋怕是公司临时有事儿，只好重新穿了衣服跑出去，她刚才已经在调水温了，这时候指尖还有些湿漉漉的，擦着手指，都没细看手机上的号码。
他温和地摩挲她的发顶，指尖拨弄着她发丝上落下的残雪，沉沉说了一句：“疼的时候就哭，这没什么可丢脸的。”
林晚秋欲言又止地看了眼白沭北，小声说：“吴大爷很可怜，你一定要帮他们。”
林晚秋抿了抿干涩的唇瓣，白沭北一句话就解决的事情，对她而言难如登天，那家疗养院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收的，而且费用高昂，她大概奋斗一辈子也支付不起那么多的医药费和治疗费。
林晚秋深深吸了口气，对吴大爷挥了挥手：“那不打扰了，我先走了。”
少年却没再说下去，只是神色淡然，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飞快地被掩饰掉。林晚秋想：他或许并不是想对自己倾诉，只是自言自语而已，可是听他的意思，好像情况真的和自己很像。
剩下几人一边嘟囔着，一边开始收拾装备，只有小秦傻乎乎地挠头，心想：真是可惜了一次英雄救美的好机会。
萌萌还是不死心，歪着头执拗地看着她：“到底是怎么回事？大姨你被人欺负了？是不是有坏人揍你？你告诉我，我替你出头。”
林晚秋不会真以为白沭北说的“感兴趣”是字面儿上的意思，他脸上的似笑非笑写满了揶揄，看她的眼神依旧是冰冷的。
“接你？”林晚秋有点懵，傻乎乎地追问，“去哪里接？”
“不疼。”林晚秋低头抵住孩子的小脑门，满足地弯起眼眸，“有萌萌疼大姨，大姨就哪里都不疼了。”
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，呆呆木木的，眼神不知道落在了哪里，只是笨拙地跟着自己往前走，甚至都不问一声缘由。
白沭北意味深长地看着她，片刻后点头：“他家屋子的构造设计，和你家差得多吗？”
白沭北紧贴着墙根站立，果然林晚秋刚下楼就有个高大的男人出门查看周围的情况，好在他藏的位置隐秘专业。
家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，伸着懒腰的模样好似一只猫，懒洋洋地沐浴在阳光里，乌黑长发散落在腰间。
林晚秋始终沉默着，喂林知夏吃完东西，等他沉沉睡过去以后才一个人去了医院顶楼。
白沭北难得露出几丝笑意，嘴角微微翘起：“哪里变了，还是老样子，倒是顾叔你越来越精神了。”
林晚秋感觉到搭在肩头的手指紧了紧，迷惑地抬头，对上他黝黑深邃的眼眸，他似乎有话想说，最后却沉默了。
窗纱徐徐摇曳着，林晚秋家里没有人。他刚准备调回视线，忽然见她从卧室走了出来，身上穿着简单的棉质睡裙，只到及膝的部位，四肢纤瘦白净，整个人看起来小小的，透着一股伶俐。
“妈的。”白沭北低咒一声，既然救了就不能再放任她不管，只好重新将她抱起，这女人也着实轻，抱在怀里一点儿也不费力。
过了没一会儿，她便看到楼里有个人被众多特警护送着走下来，只看了一眼林晚秋就怔住了，这不是中科大的顾教授？他一直在为国家做研究，什么时候住进这残破的旧楼的？
林晚秋没想太多，对于白沭北她不敢强求，能见着萌萌就够了，这已经给她晦暗的生活带来了一丝慰藉。
林晚秋一愣，随即微笑着摇头：“萌萌来决定。”
白沭北已经查到了自己要的信息，起身想走，可是看了眼还缩在沙发里的林晚秋，忽然沉默了几秒，说：“你先和我一起离开吧，马上这栋楼就会被包围，待会儿会很混乱。”
白沭北平时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，就连萌萌，他现在也依旧是一知半解的状态，很多东西都是和家里的老人现学的，可是今晚他对林晚秋真是用了十足的耐心了。
林晚秋抬起头，素净的小脸苍白无血色，显然是被吓到了，白沭北刚想说点什么不擅长的安慰话，却听她异常清晰地说：“林知夏马上就要回来了，我得和他待在一起。”
白沭北凌厉地挑起眉峰，不悦的意味很明显：“是不是想折腾到天亮？”
“我在你楼下。”白沭北只说了这一句就把电话挂了。
她忽然生出一股同病相怜的错觉，胸腔里的所有愤懑和压抑都想对面前的人吐露：“我——”
他那么在意的顾安宁……她站在原地没有动，可是心里却开始害怕。
刘思明无奈，他听说过白沭北其人，做事雷厉风行，可是手段向来不按常理出牌，他性子冷淡孤傲，不少圈里的人都送他外号“机器人”。这么一说就该明白了，这人冷冰冰的不爱笑，更不爱说话，办事更是从不向周围人解释。
“不用。”白沭北淡淡应道，复又垂眼不再看她，“算是答谢你之前帮了我。”
窗外还飘着小雪，簌簌的，安静下来似乎还能听到它们落地的轻微声响。
看眼下这情形是白沭北救了她，不知道他把林知夏怎么样了。
她该怎么对白沭北说，林知夏每次都是因为他们的关系才会变得偏执易怒，如果不是那次萌萌生病，如果不是白沭北再次闯进她的生活……这么告诉白沭北，他会觉得可笑吧？
“……”
沉吟几秒，他又转身走向了高倍望远镜，调转镜头，果然一眼就看到了林晚秋蜷缩在地板上的单薄身影，背对着阳台而站的男人正肆无忌惮地朝她脊背上狠踹着。
白沭北站在推拉门的地方拿着镜子不知道看什么，林晚秋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形，收敛好心里异样的情愫，探了探脑袋：“你在看什么？”
白沭北的脑子也有点不清晰，他明明只是想演得更逼真，可是这么毫无理智地亲下去之后，忽然有些不知所措。
林知夏这时候十五岁了，已经成长为倔强又孤傲的少年，一直强调不要林晚秋在这上面乱花钱：“这就是个无底洞，治不好的，留着钱将来上大学，改变命运。”
少年看她一直红着眼圈不说话，倾身下来将手心递到了她面前，皱着眉头：“很疼？”
刘思明有点头疼，要不是这次上头硬要把他调来，他还真不想和这“机器人”扯上关系。
林晚秋站在他后面，想了想道谢道：“谢谢。”
林知夏看到突然出现的白沭北，本来赤红的双眼更加凶残了，没有任何理智地就朝他扑过去：“你还敢来！”
林晚秋没敢怎么细看，窥视他人这种行为不太好，她掉头就想走，可是刚刚转身就被脚下的积雪滑了一下，踉跄着挣扎，最后还是嘭一声摔在了雪堆里。
林晚秋坐在他身旁，手腕处的淤青必须用力推揉才会消散，白沭北手劲大，再加上那药酒火辣辣的，烧得皮肤很难受。林晚秋始终拧着两条细眉不吭声，脸上的肌肤在灯光下白得透明，那模样看起来竟让人有些揪心。
水池后面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孩，看不清模样，大概比她大四五岁的样子，微垂着眼眸正在堆雪人，这么冷的天居然也不戴手套，长而漂亮的手指暴露在冷空气里。
“小林啊。”吴大爷温和的表情出现在眼前，林晚秋松了口气，面对他时却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最自然。
这种力道别说是个女人，就算是男人也没有几个扛得住的。
身后许久无声，他徐徐转过头来，依旧是深沉好看的模样，嘴角带了薄凉的笑意：“你眼睛很红。”
比如这次，从云南边境潜逃的一个毒枭隐匿在榕城，现在警方已经得到了消息，对方身上携带着弹药和枪械，而且躲在一个居民楼里，形势十分紧迫。
林知夏脸上凶态毕现，紧咬着牙居高临下地睥睨她：“你又骗我，为什么总是骗我！明明和那个白沭北还有来往，我今天在楼下看到他了！”
越野车停在一栋崭新的商务楼前方，这里视野开阔，斜对面就是毒枭藏身的旧居民楼。穿着迷彩军服的男人们鱼贯而出，有序又迅速地涌进大厅，引得不少行人侧目，纷纷好奇地停下驻足观望。
他微垂着眼没有看她，所以她才敢肆无忌惮地死死盯着他看，这么近的距离，将他表情的每一寸变化都细细收进眼底，他还是和记忆里一样好看，却总是有股浑然天成的疏离冷淡。
白沭北静了会儿，再看向她时眼神复杂：“林晚秋，我想请你帮个忙，但是会很危险。”
就连亲戚朋友也私底下劝慰她：“毕竟不是亲哥哥，没血缘关系，不用掏心掏肺。”
林晚秋慢慢看着这间屋子，一切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，想必这些年也根本没人住过才是。那一年他也只出现过那一次，之后，恐怕就更不屑来这地方了。
林晚秋只好把腿伸过去，可是僵硬得不知道该怎么摆。白沭北没想那么多，直接捞起她的长腿就搭在了自己膝盖上：“高赫说这个要每晚推拿一次。”
白沭北不说话的时候总是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，他沉沉睨着她，林晚秋险些在他这漠然压人的气势里率先败下阵来。孰料他微微抬起手臂，依旧是阴郁地瞪着她，却将手里那个文件夹扔到了她怀里：“看看。”
林晚秋小嘴微微张着，大概有些懵懂，白沭北的视线不知怎么的就落在她唇上几秒，想起刚才那软绵绵的触感。
林知夏从小和她一起长大，真的不管他了吗？看到他躺在病床上失落悲伤的样子，她心里就止不住发疼。
他忽然毫无预兆地开口，林晚秋被吓了一跳，难道自己刚才的窘状都被看到了？
“你刚才哭什么？”
晚上回去林知夏又免不了发了一通脾气，他对和白沭北有关的事都非常抵触，家里能砸的东西都所剩无几了，好在之后他很听话地和林晚秋一起去见了心理医生，开始了为期半年的治疗。
林晚秋局促地点点头：“谢谢您，白先生。”
林晚秋哪里还说得出话，脑子里的弦嗒一声崩裂了，她机械地转头看着他宽厚的手掌，修长的指节温柔地落在她肩头。
迟疑着，他的声音软了几分：“林晚秋，你现在做的事很重要，如果激怒了绑匪，引爆炸弹，不只是这栋楼的居民，就连周边的人都会受到牵连。你既然答应了就不可以临阵退缩。”
林晚秋哑然失笑：“没有，大姨不小心摔了一跤。”
白沭北勾了勾嘴角，把手套卸下，扔到身旁的队员手中。
林晚秋错愕地看着他，眼底满是不可置信。
三个……
他滚烫的手心因为药酒显得更加炙热，一路沿着小腿往上，那热源好像一把火，烧得她两颊都飞快地染上了两抹红。
林晚秋僵硬地低下头，翻看几页，这才发现是知夏的病例，而且后面还有另一家榕城非常出名的心理诊所给出的建议和方案。
无论她说什么、做什么，总是潜意识里认定她在伪装。可是这一刻，他没法再乱想了。
白沭北微微看她一眼：“忍不住可以出声，这房子隔音很好。”
林晚秋在某一刻真的觉得自己快要死了，尖锐的刺痛感铺天盖地地袭来，脑子里除了疼痛的认知再没有其他。她不知道林知夏究竟怎么了，明明已经在做心理治疗，而且在一天天好转，可是今天回家之后就好像疯了一样。
可是没几秒，卧室门忽然又打开了，白沭北一脸阴沉地走进卫生间，水流哗哗响着，想来在洗手，林晚秋这才记起这男人有严重的洁癖，大概现在很讨厌那股药酒味吧。
顾伯平爽朗大笑，继而叹了口气，手掌用力拍了拍白沭北的肩膀：“晚上一起喝酒，咱爷俩儿叙叙旧。”
站在天台上，看着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，眼泪悄悄地落在了下巴上，当着林知夏的面她不敢哭，她第一次有些彷徨，也有些绝望了，这世界残酷得她快要扛不住了，她才十三岁，可是已经尝到了生活的现实和冷漠。
“老大，那男的跟疯了似的，不会出人命吧？”小秦一脸担忧地在边儿上附和。
外面静谧几秒，这才传来他隐隐不耐的低沉男音：“医生开了药，别往身上乱抹东西，待会儿出来上药。”
这栋楼周边都是人流聚集的超市和商场，周末人非常多，如果一旦计划失败，造成的伤亡是难以想象的。
林晚秋嘴角动了动，还是没说话。
白沭北看了会儿就收回视线，直起身，鹰隼般锐利逼人的眸子沉着果决：“在这儿等着。”
“又麻烦你了。”吴大爷笑着，但是那眼底的惊慌还是被林晚秋看出来了，她悄悄在衣角擦了擦手心上的冷汗，支吾着问：“家里来客人了啊。”
雪下得虽小，可是昨晚延续了一整夜，落了厚厚一层在天台上。
白沭北走到一旁和人通电话，说了不少专业术语，林晚秋听不懂，也没心思细听，她到现在还有些惊魂未定。
白沭北回去后就接到了第一个工作——配合特警队的一次抓捕活动。
“以前我也老给吴大爷家送东西，没事的。”林晚秋这话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白沭北，她云淡风轻地笑了笑，走到冰箱前拿了几盒从超市采购回来的速食。
“知夏，别说了——”
再疼的伤，现在看着孩子这副样子她也感觉不到了。
在她昏过去的前一刻，大门嘭一声被踢开了，林晚秋微微仰起头，视线模糊什么都看不清，只隐约看到个男人，挺拔修长的身躯包裹在迷彩服下，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眸子让她顷刻间有些怔忪。
白沭北闭了闭眼，拳头攥得死紧，就当是对她今天帮忙的答谢，他不想欠这女人的，欠着她，总有一天要加倍偿还的。
白沭北没料到她会反驳自己，或者这么长时间以来习惯了她在自己面前低眉顺目的模样，被她这么尖锐地还击一句，反而有些睖睁。
白沭北眼神微沉，适时提醒她和*图*书：“也许会送命。”
在她心里他哪里是狼，分明是高高在上的神祇才对，够不到，望不见，永远活在他的微光里。
少年不说话，垂着头忙自己的，林晚秋看他似乎不太想答理自己，脚下动了动。
白沭北直起身，忽然大步朝门口走去，接着队员们看到他迈开长腿大步跑向电梯，高大挺拔的身影转瞬消失。
似乎是……他？
白沭北忽然记起上次在医院遇到她，自己竟然还对她冷嘲热讽，眼神微沉，有些懊恼地看了她一眼，随即将人轻轻抱起放在了沙发上。
林晚秋看了看他：“那你呢？”
林晚秋紧张得手心都是细汗，可是看着白沭北近在咫尺的面容，那么期待地注视着自己。
林晚秋刚脱了睡衣准备冲凉，盛夏的气温暴高，每天睡醒身上都是黏糊糊的，难受得厉害，可是放在外面的手机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，大有不屈不挠之势。
林晚秋咬着唇不知道该不该说，她不会天真地以为自己的艰辛落在别人眼里也感同身受。
这话多少带了点负气的成分，即使她心里没这么想，也鬼使神差地回了这么一句。
白沭北眸色微沉，双手插兜倏然站起身。
浴室门忽然被敲响，她吓了一跳，紧紧盯着门板：“什……什么事？”
她克制着发抖的指尖：“我明白了，你放心。”
心理有问题的人，在病发时最忌惮被人戳中痛处，林知夏恼羞成怒地从地上爬起来，拿了桌上的水果刀就朝他刺过去：“我杀了你，看你以后还怎么糟蹋她，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？”
白沭北将他踢到一旁，硬声喝道：“你是不是真想林晚秋死？”
林晚秋一直没什么反应，呼吸也很轻。白沭北掐她人中，随即又往她口中度气，可是这女人始终都眉眼紧闭，身上的温度也越来越凉。
白沭北瞥了她一眼，这女人又回到之前那副唯唯诺诺的表情，刚才那一瞬的忤逆果然是他的错觉，原来只要用钱和手段就能让她听话，还是和六年前一样。
林晚秋沉默地去了卫生间，身上酸疼得厉害，那些淤痕好像这时候才开始有了反应和感知，她脱了睡衣，白皙的胴体暴露在空气里，上面布满了青紫的痕迹。浴室里温度很低，所有的感官都被调动起来了一样，那些疼痛更明显了，她想泡个热水澡，可是想到白沭北在外面又只得作罢。她找了毛巾浸湿热水，做了简单的清理和热敷。
林晚秋几乎不用回忆：“这是文化局的旧居民楼，有十几年了，每家的框架都是一样的。”
白沭北不知道其他情侣都是怎么做的，他恋爱的经验不丰富，本身也不懂浪漫，可是白小黎爱看肥皂剧，他多少也接触过一些。
白沭北拿着镜子只是粗略地观察了一番楼上阳台的情况，设备有限，看得也并不分明，但是透过微风拂起的窗帘下摆，还是清晰地看到了阳台有人。
白沭北眸色骤冷，扔下一句“随你”就大步离开了。
林晚秋直到坐在自己家的沙发上双手还在发抖，大热的天，却抱着一杯热水不放。白沭北推门进来，脸上是略微放松的神色。
白沭北沉默地看着，不知道在想什么，小秦知道他向来阴晴不定，也不敢再多嘴，只是心里有些着急，再这么下去，这女的非得被折腾死不可。
林晚秋像小猫儿似的被他扔回了沙发上，撇了撇嘴，心想：这男人可真够霸道的，这里是她家吧？
白沭北闻若未闻，伸手抱起地板上的女人，将她翻转过来小心查看。她脸上的伤口比较少，但是嘴角有很重的淤青，下唇也被咬得发肿胀红，隐隐还有血丝，想来都是强忍的结果。
门板毫无预兆地被拉开了，林晚秋在那一刻隐约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漏掉一拍，错愕的表情都来不及收敛。
白沭北接过水，看到她这副样子就更加暴躁，口气不善：“我又不是狼，怕我什么？”
萌萌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，又探过身子问后座的林晚秋：“大姨，你想吃什么？”
林晚秋只顾着接孩子，孩子一到她怀里就小心翼翼地抬手想去触碰她，可是手指快覆到伤痕时又无措地停住，眼神心疼又充满哀伤：“疼吗？”
顾伯平和他俩握手，肃穆的面容，口气微微沉重：“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，真是捡回一条命。”
“想吃什么？”白沭北温声询问女儿，那模样和之前对林晚秋的凶神恶煞截然不同，他微沉的音色将林晚秋从回忆中带回来，眼神复杂地注视着那父女俩。
刘思明淡笑着：“还是白先生机灵。”
林晚秋拧着细眉，若有所思地又朝外面看了一眼，白沭北伸手拽住她的后领就把人提溜回来：“进去待着。”
白沭北见她不答话，也没心思和她磨叽，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冰水，左右打量了眼屋子：“有镜子吗？化妆镜之类的。”
小秦说完，一脸期待地看着白沭北。
对面的窗帘拉得很严实，白沭北观察不到屋里的情况，对方早就知道他们的存在，防着狙击手呢。
白沭北的脸色更加沉郁，他忽然从沙发上站起身，手里还捏着那份文件。林晚秋注意到他的手背因为用力而经脉毕现，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拿顾安宁来反驳他了。
林晚秋开门进去，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，她想问一问的，可是白沭北肯定不会告诉她，索性体贴地去倒了冰水递到他手里，触到他深沉的眸光就惊慌地垂下头：“给，喝水。”
白沭北向林晚秋详细地说了自己的计划，最后还是不放心地叮嘱：“一定要尽可能自然，要是不对劲，很可能连累到人质。”
白沭北视线越过她的肩头朝里看，他们住的居民楼坐落在文化局的旧家属区里，建筑的外围只有低矮的一道铁栅栏包围着，上面爬满了绿色植被，夏天倒是阴凉舒爽。
她是真的回到了这间公寓……回到了白沭北将她赶出去的地方。
林晚秋呆滞地看着白沭北，他从没和她说过这么多话，眼下的这番解释让林晚秋看清了面前的形式，她忽然意识到，自己在做的这件事不仅仅是帮助白沭北，而更多的是一件非常荣膺的工作，能挽救很多生命。
林晚秋咬紧嘴唇，脑子晕眩得厉害，铁实的拳脚落在身上，混乱中脑门上也挨了一下，只觉得眼前花得厉害，什么都看不清了。
林知夏还在里面不断砸门，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。
白沭北跟着特警队的刘思明进了临时指挥室，透过高倍望远镜观察对面的情况，刘思明继续解释道：“楼里还住着其他居民，而且又是周末，强攻的话只怕打草惊蛇。”
林晚秋有些惊讶他会主动和自己聊天，眼神静静落在他身上，夜晚的气氛格外安静宁和，还有淡淡的清香浮动在彼此之间，她小声回道：“他就是压力太大了，所以——”
他微微抬眼朝楼上张望，楼层太昏暗，阳台的地方更是堆满了杂物，光凭肉眼看不清里面的情形，但是白沭北可以保证，此刻正有一个绑匪躲在未知的角落，阴郁地观察着他们俩。
她抬眼看他，只看到他冷硬的下巴和性感的喉结，纵然心里充斥着十万个为什么，她还是乖顺地跟上他的步伐，配合着他。
她倏然抬起头，说不清那一刻的感受：“你——”
白沭北拳头一紧，毫不留情地朝他脸上打了好几拳，顺势反抓住他的手腕。林知夏自幼身体不好，当然不是白沭北的对手，手里的水果刀应声落地，五官都扭曲起来。
“怎么好端端问这个？”林晚秋心里的疑惑更甚，随即想到白沭北的职业，忽地瞪大眼睛，“是不是他们家出事儿了？”
“谢谢。”除此之外，还能说什么，她不过是又一次看清了自己和白沭北之间的鸿沟，她一辈子都跨不过去的。
“……”
四肢都细细瘦瘦的，腰肢也不盈一握，之前他给她换衣服时虽然没有仔细看，可是凭着那晚的记忆，还是发现她变了不少，不是那时候的小女孩了。
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拍打声，林晚秋止了哭声，好奇地探头看去。
林晚秋一双乌黑的眸子亮澄澄地回视着他，白沭北在那一刻，忽然有些开不了口，不知道怎么想的，又加了一句：“我可以给你钱，你开价。”
白沭北皱了皱眉头，却不答她，只是低头看腕间的手表。
“大概是觉得人家今天帮了我们吧，老大这事儿不是做得也不地道吗？让一小姑娘去敲门……”
“林晚秋。”他拍了拍她的脸颊，再伸手探她的鼻息。
两人对视着，几乎鼻息相闻。
“这才是他的作风啊，他什么时候会考虑别人的感受啊。”
他有力的手臂这次落在了腰间，却比刚才还要用力，似乎带着些戾气，又好像有些烦躁。
那个冬天异常寒冷，也充满了压抑和绝望。
他这么想的时候，怎么都没料到这次工作会是他人生的又一场意外，和林晚秋扯上关系的，对白沭北而言总是始料不及的意外。
他说完就率先离开了，林晚秋一肚子的话都卡在喉咙里，看着他挺拔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楼梯口，苍白的雪花渐渐落满肩头。
林晚秋不敢再往下想，那些记忆每想一次都是伤筋动骨般刺痛，拿了自己的手机看时间，手机上没有未接来电和短信，一切都平静得她隐隐有些担忧。
她知道不会有人来救她，以前她害怕死亡，可是现在，忽然觉得死或许对她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，她太累了，什么都不想管了。
她以为他会怒火冲天，甚至想要掐死她的。
“老大不是说不管吗？”
林晚秋一怔，随即恍然，只能无力辩解道：“他是……来救人的，知夏，我好疼。”
萌萌拧着两条小眉毛，将信将疑，最后竟然小大人似的抬起手，揉了揉林晚秋额前的发：“怎么这么不小心啊？以后走路就慢慢走，萌萌都不摔跤了呢！”
怎么会是他呢？他恨不能她死了偿命，哪里还会来救她。
等她弄完一切下了楼，白沭北果然站在小区前面的树荫下。
这里她太熟悉了，之前有一整年都是住在这里的，可是如果不是做梦，怎么会又出现在这呢？她撑着床垫坐起身，脑袋还是晕眩得厉害，此刻屋子里很安静，不太像是做梦，她笨拙地伸出指尖掐了下胳膊，很疼。
林晚秋看他这副模样基本是默认了，心里焦躁急了，楼上住的是吴大爷一家，吴大爷年纪已经很大了，儿子自打结婚买了新房，已经很久没回来住过了，只剩吴大爷带着小女儿单过，有时候吴大爷的儿子还会把小孙子送回来让他们帮忙带着。
眼前这个双眼浑浊、头发凌乱的男人，真的是当初他见到的那个清俊儒雅的林知夏？白沭北想走过去查看林晚秋的情况，没走两步就被林知夏突如其来的反扑给拦住了。
林晚秋转身的瞬间，脚都沉得有些提不起来，身后火辣辣的视线似乎能将她灼穿，她不敢回头，更不敢表现出任何异样，甚至故作欢快地哼了句歌词。
白沭北不置可否，等顾伯平上了车，回头看了眼林晚秋家的方向，似乎应该和她道声谢谢，可是思忖再三，他实在不想再见这个女人。
其他队员早就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，纷纷对小秦做出活该的手势。小秦是新来的，对他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敢怒不敢言，只委屈地小声嘟囔一句：“这还是今天帮咱们那一家呢，那女孩儿看着怪可怜的。”
面前的少年忽然站起身，拍了拍掌心将手揣进口袋里，他个子比她高出很多，站在几步之外淡淡看着她：“早点回去吧，别让家人担心。”
他慢慢踱回客厅，若有所思地坐回了沙发上。
也许下一秒，他和林晚秋都可能完蛋。
白沭北站在电梯里，看着电梯内壁上自己的身影发怔。
她穿过马路走到他面前，气息不稳，缓了缓劲儿才疑惑道：“你怎么——”
林晚秋全身紧绷，悄悄看白沭北一眼，白沭北微微侧过头，好像这时候才记起屋里还有这个人似的，沉吟几秒问道：“楼上的人，认识吗？”
好疼。她眼泪都快掉下来了，耳根红扑扑的，这下不被发现都不可能了，果然顿了会儿，身后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。
屋里很安静，林晚秋挺直脊背站立着，她甚至能感觉到有大颗大颗的汗珠从脊背往下滑，也许下一秒门被打开，对着自己的会是一支冷冰冰的手枪。
林晚秋心里暖暖的，搂着孩子的双手不住收紧，低头埋在她颈窝里闷闷地点头：“唔，大姨以后会小心的，大姨笨笨。”
林晚秋便站在几步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，这和她预期的差不多，她没敢奢望白沭北会是出于别的原因帮她。
白沭北黑眸微沉，低头就含住了林晚秋小巧的唇瓣，软软的，四片唇紧密贴合着。
“嘘。”白沭北蓦地伸手揽住她的肩膀，微微俯身在她耳边低语，“安静，别说话。”
吴大爷一双浅色的瞳眸死死盯着她，林晚秋能读懂他眼底的含义，吴大爷讪笑着应承：“是老大的三个朋友。”
林晚秋看着黑了的手机屏幕发怔，过了几秒才急急忙忙往卧室走，快到卧室门口又觉得不对，着急地折回浴室把头发梳理整齐。
林晚秋缩成小小一团，随着他的踢打剧烈震颤着，双臂将脑袋护得很紧，以至于他看不到她的表情，但脑子里却偏偏浮现出她双眼发红隐忍不发的模样。
林晚秋又极快地打量了一眼屋子，留意到吴大爷的女儿和孙子都不在客厅，而且屋子里太安静了，电视没开，也没有小家伙的哭声。
之前在海洋馆光线昏暗，这时候路边不时有明晃晃的灯光掠过车厢，萌萌这才看清了林晚秋脸上的伤痕，狰狞可怖，还有些青紫发胀。
他个人经营了一家安保公司，有时会协同警方进行一些特殊行动，做技术支持。
林晚秋心跳得厉害，手心都是汗涔涔的，抬起手僵硬地敲了敲门板：“吴大爷，在家吗？”
和上面通了个电话，然后回商务楼拿自己的东西，一进门就看到手下那几个皮小子拿着高倍望远镜朝对面看着什么，白沭北厉声呵斥：“收队！一个个都皮痒了。”
白沭北没留下一句交代，转身就走了，只是刘思明见他出门时拿了手机拨号，不知道是给谁打的。
白沭北静了片刻又抬起头，斟酌道：“林知夏出什么事了？我记得以前他不是这样的。”
“机器人也有感情了，啧。”
白沭北闭目不语，显然是不屑答理她。
林晚秋脸上的表情凝滞住，有些黯然地摇头：“不、不要钱，我答应帮你。”
吴大爷有些失望地看着她，可是门后的人一直用刀口抵在他侧腰处，他没法开口，什么都说不了，只能嘴唇嚅动着，极小声地说了一句：“好——”
白沭北本来已经准备出门了，听到这话微微滞了脚步，说实话，他真的不想管和林晚秋有关的事情，可是听到她挨打，心脏莫名一紧。
林知夏那次发病直接被送进了医院，那时候父亲和继母都不在世了，他们靠着一点儿微薄的政府补贴，剩下的就是亲戚和福利院的救助，虽然父亲留下了一小笔存款，可是这些离林知夏的治疗费还是差得太远。
“看我做什么？”白沭北没抬头，却突兀地说了这么一句。
特警队的负责人主动走过来和他握手：“你好。”
从马路对面到居民楼里，其实只有短短的一段路，可是两人都走得一身冷汗，白沭北甚至能感觉到此刻或许正有一个枪口对准了自己的眉心。
白沭北皱眉看完这次计划，带上人手就出发了，一路上恍恍惚惚地补眠，这种工作他执行过很多次，从来没发生过意外，对他而言没有一点挑战性。
她惊愕地瞪大眼睛，声音嘹亮尖锐，穿透了整个车厢：“你被人打了！”
白沭北不和他废话，直接拽了沙发扶手上的衬布将他双手绑住。林知夏奋力挣扎着：“你不许碰她！你既然不爱她就该离她远远的，白沭北，你个王八蛋！”
林晚秋的眼泪汹涌地流出眼眶，身体上备受摧残，心里最不堪的那道疤痕也被他生生划开了。
白沭北这个人，面冷心也冷，听到这种事情只冷淡颔首：“谁想救，可以，只有五分钟，五分钟后在楼下集合，马上回公司。”
白沭北似乎一直在走路，好像还通过了什么密闭的空间，有时候信号不太好，但是能听到他微微的喘息声。
“没事吧？”低沉的男声，带着那个年纪特有的磁性。
车子一路开到了一家西餐厅，三个人沉默地吃完晚餐，途中除了萌萌一直在活跃气氛，其他两人几乎没什么交流。
白沭北勾起嘴角看她：“我的手？”
“……”林晚秋怔在原地，这声音她太熟悉了，好像刻在了骨子里想忘都忘不掉，还有这语气也是熟稔的，只是话里的意思，她怎么反而有些不明白了。
少年嘴角勾起迷人的弧度，不由分说地就把她从雪地里捞了起来，冰凉的手指触到她的手心，明明很冷，她却觉得舒服。
白沭北从来都不知道她悄悄爱了他这么多年，这个在白沭北不知道的事实，却在所有人面前都不是秘密。
林晚秋咬了咬嘴唇，很久后才小声嗫嚅：“知夏没有伤害别人，他在单位也很正常，而且他这种情况已经很久没发生过了，直到——”她蓦然抬头，撞进他深沉严肃的眸底，剩下的话都戛然而止。
时间往后推移，萌萌的身体康复后，白沭北不在时，孩子大多时候都由保姆照顾，保姆是白家的老佣人了，对萌萌很上心。
白沭北和林晚秋一起上的楼，藏匿好之后对她做了个手势。
林晚秋瘦小的身躯立在那里，茫然又失措，仰头看着晦涩的天际，一小片一小片的雪花，轻飘飘地落在脸颊上。最后越来越多的冰凉液体流进了嘴巴，也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雪花融化的水渍。
要演得更逼真，除非——
“林晚秋。”白沭北撑着下颚，忽然嘴角浮现出一丝玩味的笑意，“我很好奇，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，对林知夏可以无条件包容，对自己的亲生骨肉却那么绝情。你真是让我……越来越感兴趣。”
林晚秋看他离自己更近了一些，深邃的眉眼似乎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吸引力，心跳好像变得不正常了，支吾着拼命摇头：“不、不疼。”
白沭北走得极沉稳，那步调好像落在了她心坎上，在她身前站定时微垂了眼眸，眼底黑沉难辨。
林晚秋喉咙发紧，还有点干涩，咽了口口水。
他明明很讨厌她才对，可是这么想着，身体里居然有股燥热来回攒动，更有朝着某处汹涌的趋势。
白沭北沉眼从后视镜里看着，脸色阴霾。
白沭北迈开长腿下车，站在车前，摘了墨镜若有所思地看向那栋旧居民楼。
或许是太清楚自己有多讨厌林晚秋，所以才会这般怀疑自己。
林晚秋迟疑地回过头，白雪皑皑，一片刺眼的白光映衬着他俊朗英气的眉眼，少年穿着黑色羽绒服，乌黑的发丝如墨一般，在银色的世界里显得格外耀眼。
他第一次对她说“请”，她怎么能不答应呢？
林晚秋不知道白沭北这话有几层意思，潜意识里不想懂，只低垂着眉眼小口喝水。
白沭北从始至终都没把半点心思分在她身上，只是眼神凌厉地扫视着周围的情况。
少年静默片刻，竟然说：“是不是和我一样，亲人离开了，要肩负起没法承担的责任？”
林晚秋一愣，用力咬了咬嘴唇，坚定地点头：“我知道的。”
他们刚才竟然接吻了，这个事实让她心脏胀得快要裂开一样。
他恼怒地别开眼，林晚秋看他总是一副特别焦躁的样子，猜到他肯定有别的用途，跑回卧室找来自己的化妆镜。
吴大爷苍老的面容有些疲惫之色，眼圈下有浓浓的乌青，看得林晚秋心里发酸，她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吴大爷：“您是不是又没去买菜啊，这是我昨儿买的，特意多给您带了两盒。”
林晚秋疲惫地闭上眼，脑海中最后的影像只停留在那如青松挺立的身形上，就让自己以为是他吧。
林晚秋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，看着白沭北很快走回主卧，用力摔上了门板。
白沭北笑不出来，换作面前的是别人，他也会用同样的方式来协助自己完成工作，在他的认知里，只要能完成客户交下来的事情，付出一些代价是必需的，可是当眼前这个人换成林晚秋时，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卑鄙。
断断续续的话，林知夏却完全听不进耳朵里，只是一脚比一脚还用力：“为什么？为什么？你怎么这么贱啊？他都那么对你了，把你跟垃圾一样赶出门，你为什么还要喜欢他？！”
可是命运的齿轮在多年后才开始逆转，若不是后来再见到他，若不是发生了那些事，想必现在，又是另一番光景了。
白沭北点了点头，和他一同走进商务楼里，这才更详细地了解到对方的情况。这伙人是昨晚才闯进这里的，楼里的其他住户还不知情，疏散人群有很大难度。对方挟持了一户居民做人质，家里有老人和孩子，而且都被绑了炸药，情况不容乐观。
白沭北垂眼看了看面前的女人，林晚秋额头附着一层浅浅的小汗珠，颊边有微微的红晕，不知道是匆忙跑下来的结果还是别的。
林晚秋抬眸平静地回视他：“白先生，我对萌萌的感情不会比你少。”
林晚秋第一次见到白沭北，是在十三岁那年冬天。
白沭北说完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和她说笑！不自在地又绷起脸，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爽，将她的手臂扔到一边，硬邦邦地道：“腿。”
林晚秋缓了好一会儿劲，脑子才稍微清醒一些。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下来了，想到自己昏迷时的窘状，她脸颊忽地烧了起来。
男人偶尔会停下，似乎在和她说着什么，他微微偏转过头，白沭北一眼便认出了他——居然是林知夏！
林晚秋有种“偷窥”被抓住的窘迫感，急忙低下头：“我在看你的手，哪里看你了。”
白沭北沉默着，只是墨黑的眉峰深深拧着，林晚秋知道这是他思考问题的标志，沉默着没敢打断他。
之所以她这种小人物也会知道顾教授，是因为他的女儿是顾安宁，难怪白沭北会这么尽心尽力，林晚秋下意识地去看白沭北的方向，他似乎也正抬起头来，她吓得缩回脖子再也不敢往外看，只是抱着膝盖蹲在阳台，没一会儿，眼泪又大滴大滴地落在了地板上。